理想主义者萨基和他“乌托邦式”的红黑王朝

C碗馄饨

回顾现代足球绵延曲折的发展历史，总有一名伟大的主教练或者一个伟大的王朝球队让你顶礼膜拜，伟大的主教练是在现代足球技变革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显赫地位，伟大的王朝球队不仅是某个历史时期的冠军收割机，而且他们的足球在某种程度上定义了一个时代，为现代足球的发展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本文的主角萨基就是这样级别的世界级名帅，而他的米兰王朝毫无疑问是足球历史上最伟大的球队之一。


《法国足球》曾经评选出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十支球队，萨基的米兰就在其中。《世界足球》也有过类似的评选，萨基的米兰高居第四，前三名分别是1954年的匈牙利、1970年的巴西以及1974年的荷兰。“一人一城”的米兰名宿马尔蒂尼也承认，1989年的米兰是他自己效力过的最佳球队。为什么萨基的米兰能获得如此高的评价呢？我们用萨基本人的话来回答这个问题，萨基表示：“我的球队不仅要赢球，而且还要赢得让人信服。”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创造历史，而是想带给球迷90分钟的快乐。萨基希望这种快乐不是来自赢球，而是来自找到乐趣，来自观赏到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他完全是源自于对足球最纯粹的热情，而不是为了执教豪门或者赢得冠军奖杯。萨基就是这样一位好教练，他既是编剧又是导演，米兰在他的精心调教下达到了史诗级的高度。


1．萨基从球迷到主教练的升级源自超乎常人的足球见识

萨基出生在意大利拉维纳省的小镇富西尼亚诺，这里仅有7000人居住。他喜欢足球但是踢球天赋也先天不足，即便是当地球队卢科，萨基都没有资格入选，后来他却成为了这支球队的主教练。在上任初期，萨基早遇到了意料之中的信任危机，他这样回忆当时的情形：“我26岁，而我的守门员39岁，中锋32岁，我得把他们争取过来。”尽管萨基面临着各种各样的质疑，但是年轻的萨基对应该怎么让球队变得更好却有非常清晰的思路和想法。而这些真知灼见都来自他漫长的球迷生涯，萨里说：“童年时我喜爱那些伟大球队，那会儿我还是小孩子，爱上了洪伟德，然后是皇马、巴西，还有所有伟大队伍。不过，是1970年代的荷兰真正让我屏住了呼吸，对我来说，他们是一个谜。电视太小了，我觉得，为了弄清楚他们踢的是什么，为了欣赏他们，我需要完整看到整个球场。”


洪伟德、皇马、巴西队以及荷兰都是传控足球的代表球队，他们都踢着赏心悦目的技术足球。尤其洪伟德、皇马和巴西队一起引领了以战术体系为方向的发展脉络，而米歇尔的荷兰队正是早期将战术体系应有于实战的伟大典范。显而易见，观看荷兰队的比赛，年轻的萨基不仅想看到镜头中的持球球员，还想看到球队的其他球员。萨基作为一名普通的球迷，但是他的思维方式却是超乎常人的，他认为无球者跟控球者同样重要，足球并非关乎11个个体，而是由这些个体组成的动态系统。

正是受他这些伟大球队潜移默化的影响，萨基对攻势足球充满热情，单从这点来看，他就远离了维亚尼、罗科和埃雷拉等人传承和塑造的意大利主流足球文化。在萨基刚刚起步时，意大利足坛关注的核心永远是防守，他们启用清道夫和盯人后卫。而进攻端则主要依靠以前腰为核心的进攻球员们的个人意识和技术，防守已经成为了意大利足球的足球文化。基于这一点，意大利人认为只有在稳健防守的基础上才能获得比赛的胜利，然而萨基却对此不以为然，他说：“因为饮食的缘故，意大利的俱乐部只能专注于防守，但是我看到了，其他体育项目中我们战胜了别人，我们的成功证明了自己的身体并不别人差。所以我确信，真正的问题是出在精神上，是那种懒惰和守成的心态。”


萨基的言论不无道理，就连来到意大利的外籍教练也被意大利人传统的足球哲学所同化。我们以亲手缔造了“大国际时代”的埃雷拉为例，他刚刚来到意大利时，他倡导的是攻势足球，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足球理念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变。埃雷拉也开始用自由人苏亚雷斯，他频繁地回撤，利用长传打起了最典型的意大利防守反击战术。或许“大国际时代”的国际米兰有很多伟大的球星，但这支球队除了胜利和冠军还留下了什么呢？衡量一支球队是否伟大，总有一些超越奖牌和奖杯的东西存在。不管是哪个时代，哪种战术，伟大的球队都控制着场地，控制着球。换句话说，当你控球时，你是比赛的主导者；当你防守时，你是空间的主宰者。所以，一支球队要想永远让后世敬仰，仅仅取胜是远远不够的，关键是要赢得漂亮，给人以视觉上的冲击。


大家总是说赢球的结果才是头等大事，数十年之后只有胜利者会被记住，但这并不完全符合事实。人类之所以把印象深刻的经典时刻保留在记忆之中，究其根源在于他们对伟大的追寻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情感。我们会认为萨基的米兰远远胜过卡佩罗的米兰，即便卡佩罗时期的米兰更为成功，也离我们所处的年代更近。同理，米歇尔的荷兰全攻全守足球是足坛历史上丰碑，他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了在1974年世界杯决赛中战胜他们的西德足球，也是1978年世界杯决赛击败他们的阿根廷足球无法企及的。追求完美是人类的天性，虽然我们都深知世界上并不存在完美的事物，但是我们却从不缺乏追求完美的努力，这是足球，更是人类的天职。只有这样，足球才能产生流传后世的经典，这才是足球甚至是人类进步的原动力。

2．萨基和他的米兰王朝

凭借在佛罗伦萨的卓越战绩，萨基成了丙一球队帕尔马的主帅。执教第一年萨基就带队升级，34场比赛仅失14球的表现震惊了意大利足坛，他打造了一支以防守稳健且进攻华丽的神勇之师。对于萨基而言，作为帕尔马主帅的代表作当属意大利杯与AC米兰之间的经典战役。在意大利杯小组赛中萨基的帕尔马1-0战胜了AC米兰，随后在首轮淘汰赛中，帕尔马与AC米兰再次狭路相逢，最终帕尔马笑到了最后，以总比分1-0淘汰了AC米兰。这样惊艳的表现打动了年初刚刚入主AC米兰的贝卢斯科尼，这位怀揣着伟大足球梦想的老板对萨基的理想主义足球哲学赞不绝口。尽管如此，当时的萨基能够执教意甲豪门AC米兰仍然是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他招来了前所未有的质疑之声，质疑者说贝卢斯科尼踢球都比萨基强，球员生涯一片空拍的人做教练绝对不可能成功。萨基对此幽默地回应道：“做骑师不用非得当过马。”


萨基面对质疑毫无畏惧，他在来到米兰的第一堂训练课对球员们说了这样一句话：“可以说我只是个从富西尼亚诺来的家伙，但你们都取得了什么成绩？”面对如此刺耳的问题，米兰众将士哑口无言。要知道之前的二十年，米兰仅仅获得了一次意甲联赛冠军，在1980年还不幸降入乙级联赛，当时他们卷入了托托内罗丑闻后被罚入乙级，而这时的米兰仍然处于艰难的重建期。在萨基接手球队之前的那个赛季，米兰仅仅排名联赛第五，只是靠附加赛险胜桑普多利亚，才获得了踢联盟杯预选赛的最后一个席位。


AC米兰为打造球队不惜花费重金分别从埃因霍温和阿贾克斯引进了古利特和巴斯滕，他俩的转会费合计达到了700万英镑，这让萨基的球队如虎添翼。不过，当时并没有人对古利特和巴斯滕寄予厚望，更何况受伤病困扰的巴斯滕不得不接受手术治疗，整个赛季只踢了11场比赛，伤愈复出时已是赛季尾声阶段。尽管在第二轮米兰就在主场0-2不敌佛罗伦萨，但是他们最终以3分优势勇夺意甲联赛冠军，米兰在整个赛季仅仅品尝了两次失利的滋味。


随着1988年夏天里杰卡尔德的加盟，红黑军团正式进入了“荷兰三剑客”的时代。萨基坚持引进里杰卡尔德的举动毫无疑问是一场大胆的赌博，当时的米兰老板贝卢斯科尼对此颇有微词，但是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向世人证明萨基赌对了。里杰卡尔德凭借过人的足球智慧与强壮的身体为米兰王朝立下了赫赫战功，帮助AC米兰捧起了阔别二十年的欧冠冠军。


萨基的欧战初体验以联盟杯第二轮爆冷不敌西班牙人而告终，但欧洲赛场最终却成为了他功成名就的恢弘舞台。1988/89赛季，AC米兰以势不可挡的神级表现闯入欧冠决赛。在第二轮，米兰受上天的眷顾，他们总比分7-2横扫当时的保加利亚维托沙队。接下来碰到了极为难应付的贝尔格莱德红星，首回合他们在圣西罗1-1顽强地逼平了红黑军团。而次回合在马拉卡纳球场精彩上演，萨维切维奇的进球让红星1-0率先领先，而只能9人迎战的米兰似乎无力回天了。但是幸运女神再次站到了AC米兰这边，大雾天气只能让比赛在57分钟后被迫取消。次日两队重新鸣锣开战，巴斯滕和斯托伊科维奇各自打进1球让双方再次处于均势。比赛中有一个非常有戏剧性的情节——瓦西里耶维奇将球碰进自家球门，但主裁和边裁都认为这个球无效，最终双方只能进入残酷的点球大战，AC米兰苦战淘汰了贝尔格莱德红星。


对阵不莱梅的四分之一决赛同样是争议不断。在不莱梅的主场，不莱梅的进球因为侵犯守门员加利而被取消，但是这个犯规动作却并不明显。随后AC米兰又有一脚射门像是越过了门线，但在当时极为局限的技术条件下，裁判并没有判定进球有效，此外红黑军团认为主裁判漏判了两个点球。双方次回合比赛在冬歇期之后回到了圣西罗，巴斯滕的点球同样充满疑问，刚刚伤愈复出的多纳多尼被萨奥尔放倒，主裁判处以极刑，巴斯滕的点球帮助米兰以1-0的总比分晋级半决赛。你会发现，晋级四强的米兰多半是靠幸运女神的眷顾，但是接下来的半决赛，红黑军团展示了强大的战斗力。


皇马缔造了欧冠五连冠的盛世王朝之后，他们似乎就沦落为陪衬的角色，他们只能让对手证明自己在皇马面前是多么出色。1962年的冠军杯决赛，本菲卡从他们手中抢走桂冠；1973年的半决赛，他们又被阿贾克斯狠狠教训了一顿，后者由此巩固了欧洲最强者的地位；这回轮到萨基的AC米兰，他们用一场5-0狂胜的巅峰表演向世人宣告，自己正在追随那些伟大球队的脚步，迈向流芳千古的足球圣殿。

半决赛的首回合在伯纳乌激情上演，AC米兰的表现明显高出一筹，在先丢1球的情况下，红黑军团依靠巴斯滕的进球强势将比分扮成了1-1，两队只能捂手言和。次回合双方移师圣西罗，皇马的主帅本哈克对阵容进行了挑战，常规替补人选略伦特意外地进入了首发名单，他是一名速度极快的右边锋，本哈克意在通过速度突击米兰的防线，但是这却直接削弱了中场的控制能力。不是以速度见长的舒斯特尔没有给米兰的双后腰搭档安切洛蒂和里杰卡尔德制造任何威胁。而为了加强右路的防守，布特拉格诺不得不换到右路，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让皇马前锋桑切斯无从发挥。本哈克的失策凸显了萨基的米兰拥有非凡的实力。米兰向我们展示了精湛的球技、灵活多变的节奏和富有灵感的跑位。古利特跟巴斯滕组成的锋线搭档惊艳了全场，他们的力量、技术和临门一脚都是那么完美。


上半场第18分钟，以防守见长的安切洛蒂为米兰打破僵局，他竟然用一连串优雅的横向盘带闯出空间，随后一脚30码外的惊天世界波将皮球送入球门上角。随后里杰卡尔德将塔索蒂的右路传中顶进球门，米兰取得了两球的优势。接下来是古利特，接多纳多尼从左路传出的弧线球，他完成了一次让人过目不忘的头球攻门，领先优势扩大到三球。下半场开场仅4分钟，“荷兰三剑客”用一次精彩配合攻进第四球，里杰卡尔德斜传，古利特头球回做，巴斯滕停球后轻松将球射入上角。最后多纳多尼在禁区边缘将球踢入近角，将比分锁定到5-0，彻底让皇马失去了在欧冠赛场的颜面荡然无存。


最终的决赛，米兰以摧古拉朽之势4-0大胜布加勒斯特星队，古利特和巴斯滕双双梅开二度。布加勒斯特星队的守门员无奈地说：“还没踢完我就筋疲力尽了，这辈子从来没碰上这么多射门。”萨基后来表示：“他追求的那种完美，这几乎就是了，是离梦想最近的一次。战胜布加勒斯特星队后的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受，之后也未曾经历过，口中是一种不同寻常的甜蜜味道，然后我意识到了，这是自己一生努力的最高境界。”

C碗馄饨

3．萨基的足球哲学

从寂寂无名的球迷到世界级战术大师，萨基亲眼看到自己的理想鲜活地照进了现实。很多人的观点是足球就是怎么让球员表现自己，但在萨基的足球哲学中却并非如此，而在足球世界中原本就不是如此。球员需要在教练设计好的战术框架中表现自己，这就是主教练对于一支球队的重要性，在他们的战术部署中包括了很多场景、手段以及具体的行为，可能还包括尽可能更多详尽的信息，然后球员在这个基础上消化吸收并应用到实际比赛当中，这才是球员的职责所在。足球是一项极为复杂的团队运动，不管你是技术出色或者是身体强壮，如果你无法理解和融入主教练的战术体系，无法用智慧为团队谋取利益，一切都没有实际价值，这样的例子在世界足坛举不胜数。


对于萨基而言，战术体系永远是第一位的。如果把足球比赛比作一出舞台剧的话，那么它应该有剧本和演员，如果是伟大的演员，他就能够结合自己的个人能力来完美诠释剧本和台词，但前提是必须遵从于剧本。在萨里的足球理念中，主教练就是编剧，他的剧本就是提供球员们解读的战术部署，即兴发挥在萨里眼里就是不可接受的。而萨基的剧本中几乎囊括了比赛中会出现的所有情况，甚至包括一些微小的细节，这样他的球员们才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最准确的选择。


萨基时期的AC米兰有一种非常特别的训练方式，他意在向球员们证明有组织的五名球员能战胜无组织的十名球员，而且他用事实证明了他的观点。具体的训练是这样进行的：萨基挑出五名球员包括塔索蒂、马尔蒂尼、科斯塔库塔、巴雷西和门将加利，十名球员包括古力特、巴斯滕、里杰卡尔德、维迪斯、埃瓦尼、安切洛蒂、科隆博、多纳多尼、兰迪尼奥蒂和曼纳利。这十名球员会在15分钟内对抗五名球员，唯一规则是如果我们抢下球或他们丢球，他们得从中线后退10米后再重新开始，最终的结果显示十名球员一次都没有取得进球。


萨里防守的核心理念就是压迫，这里的压迫不是奔跑，更不是苦力活，而是根据球、空间、对手和队友的位置来调整自己的位置。同时还包括精神层面的压迫，如果球员们在场上始终感觉到自己的强大，那么对手自然会变得弱小。如果我们让对手发挥出最擅长的战术套路，他们就会越来越自信，但是如果我们成功地限制住对手的战术执行，那么他们的自信心将会受到巨大的打击。

压迫是团队行为，场上所有的十一名球员都是处于动态移动的状态之下，每一名球员的移动都要与整体保持步调一致，以达到所有人的行动统一，从而实现团队作战目标。比如一名边后卫助攻上前，全体十一个人都要做出调整。当然，这需要球员具备极强的战术意识和位置感，埃瓦尼和多纳多尼就是很好的例子，他们看似单薄的身体，却能在萨里的战术体系中变身为强者，这与他们的移动和位置感息息相关。而萨里对于压迫有三种不同的分类：一是局部压迫，意在阵型移动；二是全面压迫，更加注重抢球的成功率；三是伪压迫，就是假装压迫，实际的目的是体能恢复。


曾几何时，自由人和人盯人是意大利足坛的特色，而萨里的四后卫阵型在当时的意大利足坛堪称激进派，他不设置自由人，后防线站在一条随时移动的弧线上，只有球出现在球场中央时会成为直线，这条后防线必须坚持不懈地演练无球跑动的默契感，他们必须对于足球的理解达到思想上的高度统一。正如马尔蒂尼所说：“每名球员的攻防职责都同样重要。这是一支球员而非位置成为关键的球队。”这就是萨基赖以成名的区域防守，这也是萨基时期的AC米兰三年内两夺欧冠的根基所在。如果论区域防守的水准，很可能永远都无法找到与萨基的AC米兰相媲美的球队。


“足球是产生自大脑，不是出自身体。”这句话很好地诠释了萨基对于足球的深刻认识，米开朗基罗是用头脑而非双手绘画，所以足球场上需要有智慧的球员，这就是萨基和米兰王朝的足球哲学。

结束语

你或许未能亲眼见证萨基和他的米兰王朝所处的辉煌时代，但你一定对此不会感到陌生，甚至你会主动通过文字或者影像资料去试图全面了解他们，这足以证明了他们的伟大之处。当然，他们的伟大无需赘言。面对一位技战术造诣极其深厚的主教练打造的豪华之师，唯有脱帽致意来表达我们的敬仰之情！